44.莽草计（一）
秦府二姑娘
苏白
金吾门大开，不周山内麓十六部前来朝贡的辚辚车驾迤逦穿过朱红描金的城门，在主客郎中引导下，缓缓驶向朱墙高耸，护卫森严的皇城。使团所经之处，如一群红艳艳的蝶子一般的花瓣从腰间挂满叮铃铃响的银铃的侍女手里飞出，一路行去，落花如雨，花香弥漫安城。
大道两旁，安城黎庶拊掌相迎，随着阵阵飞花落下，人群中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呼声也漫过城墙传到郊外。
城门吏时不时高声吼道：“莫急，今日推迟一个时辰关城门，待使团入城你们再进城。”
因使团入城，金吾门里里外外挡了一堆急着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入城门的人，谢府老爷子的马车也被阻挡在了城门外。
侍候在一旁的老仆第三趟打探归来，朝车内拱手道：“老太爷，还需一刻钟方可入城。”
“嗨呀！”谢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推开车门探头向外瞧了瞧，见果真使团车辆还在迤逦驶入，每一辆车上都装了顶冒尖的一车皮货，于是嘟囔道：“东西怪多，就是没一个好的，瞧瞧那皮货，色泽发暗，不用摸，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这凡物，还多稀罕似的拉了这么多来。”
他话才说完，身旁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少年就“噗嗤”一声轻笑出声。
谢老爷子回头瞪他一眼：“好小子，你笑什么？老夫说错了不成？”
那少年忙止住笑，一本正经说道：“您老人家当然没说错，那皮货诚然不是什么上等货色，可价贱不是？寻常百姓可买不起上等皮货御寒，安城的冬日长，这下等皮货卖于寻常黎庶，再合适不过的。”
谢老爷子上上下下打量他，末了，评断道：“你跟那老鬼一点儿都不像，那老鬼可是清高孤傲的很，身上没一丁点儿烟火气，这商贾勾当他听都不听，唯恐污了耳朵。”又打量他片刻，观少年仪态，末了道：“倒是像你那没福的爹。不过老鬼倒是心胸广得很，嫡长孙竟随了外家的姓氏。”
少年笑道：“祖父虚怀若谷，胸中自有乾坤。”
谢老爷子对这夸赞老伙计的话极为不屑，哼道：“这天下就没人不比他更心胸宽大，那个老东西，心眼儿还没针尖大——三十余年前送了一碗酒于老夫，三十年后竟让自家孙儿在老夫府上白吃白喝，还让老夫收你做徒，那老东西，虽不是商贾，算盘却比商贾打得响。”
少年人但笑不语。
谢老爷子瞧他神色，顿时感慨：“小小年纪，怎和那老头一样，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莫学那老头装深沉。”
谢老爷子十分看不过，想这少年，今年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的好年纪，他却过于老成。行事作风圆滑世故，一丁点儿少年人的灵气都没有。倘只是这般老成也罢了，还顶聪明，既聪明又圆滑世故，这娃娃，长大了可了不得。不过，谢老爷子心道，管你老成不老成，如今落在老夫手里了，一样不是被老夫揣之捏之？
一想到那老鬼心肝宝贝儿一样疼的嫡长孙，接下来就得任由自己揉圆捏扁了，谢老爷子顿时觉得收这小娃娃为徒倒也不错，何况这小娃娃顶顶聪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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