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罗网脱险 王亚樵重创王鲁翘
暗杀王
钟连城
就在这时,她惊诧地觉出手里一空,似乎被换上了另一支手枪,紧接着听到王亚樵惊心动魄的低喝:“你不能用别人的枪!想要杀我,就得用我王亚樵自己的手枪!开枪吧!”
金石心也算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了,能够在马骏超跟王亚樵密谋的时候纵上屋顶探听消息,可眼前的情景实在太叫她惊骇。她怎么也不明白,王亚樵分明酣然入睡,居然如此警觉而且能有鬼魅般敏捷的身手,在命悬一线的紧急关头夺过了自己的手枪。更叫她不可思议的是,还能那么迅速地把他的手枪塞进了自己的手里,那么从容不迫要自己开枪!
“不!我不!”金石心连连后退,本能地扔掉了王亚樵塞过的手枪。
王亚樵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那声音仿佛能洞穿金石心的心胸:“我早就知道你了,还知道你不忍,是吗?”
金石心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的郑抱真已经闻声跑过来了:“九哥,发生什么了?”她知道一旦郑抱真进来,自己真就入地无门了,赶紧一个燕子穿帘闪出窗外。
“没什么,用不着大惊小怪的。”王亚樵披衣起床,对着郑抱真微笑。
郑抱真谨慎地走进房里四下察看,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摸不着头脑,嘟着嘴咕哝说:“真是奇了怪了!刚才明明听见金石心高声说‘不!我不!’,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我跟她床第间的事情,你也值得过问?”王亚樵耸耸肩调侃他。
郑抱真一愣,立刻怪不好意思地抠抠脑门,只得又咕哝着走了。待到郑抱真回到了房里,王亚樵才轻轻地朝窗外招呼:“傻瓜,外面凉气重,还是进来吧!”
金石心这才明白了,王亚樵的功夫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别说暗算他,反倒是他要杀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他为什么反而要掩护自己呢?没能完成任务还丢失了武器,回去后难免受到严惩,还不如回到他身边,至少要问个明白。惊魂未定,她也失去了燕子穿帘的功力,心如乱麻走进了房间,一头扑进王亚樵怀里:“九……哥!我不值得你……你……还是……杀了我吧!”
“别说傻话了!”王亚樵轻轻抚着她的脑袋,心里也是感慨万千,“你是我的人,上海优秀的女人,就值得我用生命来保护,哪怕——”说话间心头一痛略微停顿,“我王亚樵铁血锄奸,锄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还从来没有杀过女人,更不用说自己心爱的女人了。石心,我早就知道你是戴笠派来的。现在你看着我,如果你真认为我是该杀之人,就当面列举出我该杀的罪状。如果你不忍心,我会毫不犹豫割下自己的脑袋,亲手交给你!”
“九哥!求求你……别说了!”金石心不敢看王亚樵,泣不成声瘫软在地,“我好恨呀,我恨我自己……把自己变成了鬼……”
王亚樵长长一叹,把她抱到床上,还把夺过来的无声手枪塞给她,轻轻地说:“好好睡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明天是胡阿毛牺牲的百天忌日,我还要筹备祭奠呢。”
金石心低低地不住抽泣,渐渐沉入了睡乡。王亚樵拿出纸笔构思祭文,想不到此时戴笠也正在办公室跟沈醉谈论金石心:“沈科长,你觉得金石心能顺利完成任务吗?”
“老板,凡事都有两种可能,要等她回来了才能确定。”沈醉是知识分子心思周密,喜欢说话留有余地,给人留下沉稳的印象。
戴笠不满意地扫他一眼:“你就不要卖弄了!我认准了,金石心是我培养的最具魅力的女特工,已经完全把王亚樵迷住了。王亚樵跟她朝夕相处,对她毫无防范,只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情,岂能还有两种可能?”
“老板,并非属下有意卖弄,而是心里不踏实。”沈醉深知戴笠喜欢雷厉风行,对自己的儒雅沉稳多有不满,只得苦笑一声,“属下给她传达老板命令的时候,察觉她眼里闪过一丝惊恐,还对我说,老板先前曾建议重奖王亚樵,怎么一下子又变成除掉了。那时候,我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淞沪保卫战以后,金石心跟随义勇军救护伤员,后来又亲眼目睹王亚樵联络韩国人锄杀日酋,而今王亚樵头上多了一顶抗日英雄的桂冠,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恐怕金石心难免不产生变化,对王亚樵下不了手哪。”
戴笠心头一颤眼里闪出寒光:“我正是不放心,才过来督阵的。还有什么迹象吗?”
“还有。”沈醉受了鼓舞,决心在戴笠心目中树立心思缜密的形象,“属下按照老板的吩咐,同时还对金石心进行了监视,就在我传达命令的那天傍晚,金石心去过大世界娱乐场,喝得酩酊大醉,还登台唱了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中秋》,词里面的‘我欲乘风归去,恐玉宇琼楼,高处不胜寒’,还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说明她陷入了矛盾苦痛。”
戴笠气咻咻地拍响桌子:“混蛋!心慈手软,正是特工的大忌,金石心辜负我的栽培了!”接着又在脑门上弹钢琴:“怪不得杜先生后来打趣我,说金石心必定是为情所困借酒浇愁,还取笑我对她用情不专哩。你的顾虑不是多余的,再准备按第二套方案执行吧!”
沈醉满心高兴,立刻布置实施第二套方案。他也没想到,郑抱真当时回到房里,越想越觉得金石心的惊呼必定大有蹊跷,便悄悄起来报告了华克之:“克之,我不相信,金石心真会是因为床第间的事情惊呼的。你说,当时就竟会发生了什么呢?”
华克之不敢疏忽,立刻跟孙凤鸣暗暗商量:“根据我掌握的情报,金石心回来之前,曾经跟沈醉在虹口公园接头。从望远镜里看到,沈醉给了金石心一束花,还有一个小瓶子。金石心离开后神情恍惚,将那束花紧紧抱在胸前,里面必定藏着武器。后来她在大世界娱乐场唱的歌很叫人费解,我推测是心里非常矛盾痛苦。至于屋里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惊呼,只有九哥才知道。可惜……”
“克之,你别‘可惜’了!”孙凤鸣生气地打断他,“我知道你‘可惜’什么,不就是九哥儿女情长,被美女蛇蒙住了眼睛,听不进忠言吗?都到了这时候,‘可惜’有什么用!干脆,我这就去独自锄杀美女蛇,再自裁向九哥谢罪好了!”
华克之一把抱住他,严厉地说:“别再胡闹了!我敢肯定,九哥不会像我们担心的这么糊涂,也许比我们想的更深远,一定百倍警惕胸有成竹,你千万要冷静!”
“眼看九哥随时会有危险了,你怎么叫我冷静?”孙凤鸣心如刀绞流下了热泪。
华克之拍拍肩膀安慰他:“凤鸣,你是有头脑的人,越是危险,越需要冷静啊!我甚至觉得,当时必定是九哥发现了金石心的异常,而金石心正是不愿加害九哥,才会发出那样的惊呼。退一万步说,金石心跟九哥朝夕相处,如果她铁心加害,你我真能防得了吗?这样吧,明天是胡阿毛的忌日,我们作好准备,务必寸步不离跟着九哥。别的还是由我来说。”
孙凤鸣和郑抱真只得点点头。
第二天下午,王亚樵亲自驾驶一辆雪佛来,穿过繁华的街道驶向庙行郊外。当初,胡阿毛就是从这里趁着深沉的夜色从下水道潜入日军指挥部楼下,挺身举着炸药包而壮烈牺牲的。王亚樵选定来这里祭奠胡阿毛,心里仍然充满悲伤,好久多没有说一句话。华克之很理解他的心情,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闷:“九哥,据小弟掌握的情报,戴笠正在策划针对九哥的阴谋。”
“嗯。那天他离开的时候,我就想到了。”王亚樵口里叼着烟斗,两手不离方向盘直视前方,“你掌握了他们具体的行动方案了吗?”
华克之沉吟片刻,果断地说:“九哥,小弟掌握了确切情报,戴笠的手下沈醉又出来跟金小姐接头了,转交了一只手枪和一个小瓶子,估计是用于暗杀的剧毒品。九哥对我说过将计就计,让金小姐摸清戴笠的动向,金小姐把这告诉了九哥吗?”
“克之!”王亚樵突地一个紧急刹车,焦躁地盯着他,“有关石心的话,你不说行不行?她对我究竟怎样,我永远比你清楚得多。就算退一万步,她要杀的是我王亚樵,暂时还轮不到你们,你何必杞人忧天?”
话刚说完,王亚樵猛踩油门,将华克之颠起老高再重重跌落下来。华克之知道触到了王亚樵的痛处激起他暴怒,几乎是哀求说:“九哥,请你暂息雷霆之怒,且听小弟肺腑之言:我也看出了金小姐对九哥一往情深,还看出她接到沈醉交给的工具后神情恍惚,说明她在九哥和她的组织之间进行痛苦的抉择,可她毕竟是戴笠派来的特务,戴笠的特务组织纪律严酷,就注定了不可能背叛她的组织,必然要谋害九哥呀!”
“哼!你,孙凤鸣,后来还加上个郑抱真!”王亚樵不看他只管开车,“你们口口声声金石心会杀我,可昨晚我把手枪塞进她手里,她怎么不肯对我开枪,还大叫‘我不’?”
华克之这才明白,昨晚果然发生了何等惊心动魄的事情,才导致金石心的惊呼。既然九哥说到了这个份上,任何规谏都只会适得其反了,他讷讷地说:“也许……也许金小姐受过抗日战斗的洗礼,受到九哥人格魅力的感染,逐渐……”
“你这话才算说到关键,说到你九哥心坎里了!”王亚樵立刻回嗔作喜,“克之哪,你想想,当初李济深在四·一二的时候对蒋介石够铁板的了,孙科说起来还是他外甥呢,到头来都变过来反蒋,她金石心怎么就不能变过来?你也说过,戴笠的组织严密,我们很难打入他们内部,我才不惜涉险拼死争取,让石心反过来变成我们钉在戴笠心头的钉子。苍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成功了大半啦!要不是你刚才说到了九哥的心坎上了,九哥还懒得跟你说呢!这话也就你一个人心里明白就行,知道的人多了反而坏事,接下来的戏就没法唱下去。”
华克之深知王亚樵率性任侠,往往快意情仇不计后果,谨慎地说:“不过……”
“你不要‘不过’了,你九哥裁缝做衣不用尺——自有分寸。”王亚樵皱了皱眉,“今天来庙行的人很多,看来他们还没忘记抗日英雄,我们还是好好祭奠胡阿毛吧!”
华克之苦笑一声下了车。举目一望,果然游人比平时多出一半,还有不少人带着香烛纸钱,一个个神情肃穆面带悲伤,不由得感慨地说:“这就是民心,是国殇啊!”然后默默地摆出了水果和一方红烧肉,在三个杯子里倒上胡阿毛生前最喜爱的花雕,点燃了香烛。
王亚樵朝着胡阿毛牺牲的方位深深鞠躬,然后昂首吟诵:“阿毛兄弟,你英灵不远,九哥代表会馆兄弟看望你来啦!当年文天祥诗云:‘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亦何妨?自光岳氛,士无余节。君臣缺义,谁负刚肠?骂贼张巡,爱君许远,留得名声万古香!’你舍身为国,痛歼倭贼,九哥不会忘记你,会馆兄弟不会忘记你,上海市民不会忘记你!今天他们来祭奠你,九哥给你敬上三杯,你就痛饮吧!”
三杯花雕浇在地上,那些前来祭奠的听出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王亚樵代表劳工会馆祭奠,不约而同将自己带来的酒浇在地上,使得庙行前面散发出浓郁的酒香。王亚樵和华克之深受感动,双手抱拳举过头顶缓缓离开。
就在王亚樵踩响油门的时候,华克之机警地环顾四周,蓦然看到远处有金石心和沈醉的身影。他明白此时多说无益,暗暗记在心里。
一路上,王亚樵拜会了杜月笙,还来到弟弟述桥的住处,吩咐他秘密去嘉兴一趟,给金九的韩国爱国团再送一万元经费补贴。回到会馆,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从厨房里飘出饭菜诱人的香气。他惊奇地看到,金石心也在帮着忙碌,还不时朝门口张望。
“噢,石心居然也学着下厨啦?”王亚樵带着华克之笑嘻嘻走进小餐厅。
金石心似乎有点慌乱,忙说:“我从来还没伺候过九哥,知道你回来准饿了,就让厨师作了几个九哥喜欢的菜,这就端上来。”说着,转身端过几盘上了桌子。
王亚樵坐下来,一看果然是自己最爱的红烧狮子头,还有清蒸鲤鱼,再就是鲜嫩的莼菜,腾腾热气带出沁人心脾的芳香,顿时喜出望外:“如此佳肴,不可无酒!石心,你去书房里给我把那半瓶茅台拿来,我跟克制兄弟俩喝两杯。”
华克之正要劝阻,金石心眼里一亮:“九哥,你不说过戒酒,要等将倭寇赶出中国,才开怀痛饮吗?”
“今天破例。”王亚樵看了华克之一眼,“这是阿毛忌日,我要敬他,陪他喝。”
金石心转身走进书房,眼前蓦地浮现出沈醉尖刻的斥责:“我有充分理由怀疑,你已经弄假成真爱上了王亚樵,才不忍心下手!”自己心惊肉跳慌忙辩解:“我没有!老板教给我的技能是暗中监视提供情报,可从来没有受过杀人的训练。沈科长,记得你也说受不了血淋淋的场面,还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我一个女流之辈,怎么就受得了?”沈醉顿时语塞,却仍然咬咬牙:“可这是老板亲自交代的,干我们这一行,受不了也得受!我给你准备的药品,就是用来克服这个障碍的。如果还不能完成任务,就别怨组织对你实施制裁了!”一想到组织制裁的严酷,她只得咬咬牙拿出沈醉交给的小瓶子,全部倒进酒瓶里,眼里不知不觉涌出了泪水,踉跄着走出去。
抱歉,章节内容加载错误,未能成功加载章节内容或刷新页面。
Sorry, there was an error loading the chapter content. We were unable to successfully load the chapter or refresh the page.
抱歉,章節內容載入錯誤,未能成功載入章節內容或重新整理頁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